【默读跨年24h 掉落】舟渡

/我的肩膀干瘪而灵魂丰盈,你不是殉道者,你与我一生同行。








1.


费渡出生在暑假交界处一个平常的阳天,拥有单名一个“渡”字。


渡,为什么是渡呢,他和每个试图给自己寻找意义的小孩一样,固执认为自己的名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。可他家在大城市寸土寸金的地界,没有城中河,出门是鳞次栉比的高楼,灰色从天边开始蔓延,直直压到他卧室里窄小一扇的窗。


父亲不在家,母亲只在规定的时间内和他见面。费渡觉得奇怪而迷茫,最终翻出一本手掌大小的书,红色封皮,是老版的新华字典。


“渡:1.横过水面。2.由此到彼。3.转交,移交。”




费渡合上书往外望,薄金色的夕阳正好穿过玻璃窗落在他身边,在混沌而透彻的空气里像一泼水,他伸出手接住,突然觉得自己弯曲的手掌是一叶舟,在干燥的水里孤零零沉浮。



横过水面,他自言自语,我可能需要一艘船。














2.


十五岁那年的冬至是和两个哥哥过的。


费渡放学,骆闻舟和陶然也下班了,前一夜下大雪,三个人缩着脖子在风里踩雪往前挪。总不得劲的一盏路灯啪的一声灭掉,三个人的影子瞬间漂移,费渡走在最后,脚下踩出一个接一个的坑。



太冷了,费渡抬眼看前面两个大男人,陶然穿着羽绒服,骆闻舟则穿着大衣,应当是这人火气旺,但到了费渡眼里就成了明摆着的耍帅。


啧。费渡暗自吐槽,他自己也没穿多少,宽松毛衣抵不住烈烈寒风。他们从校门口往火锅店走,经过商场时费渡甚至想进去买件衣服,展示一下资本主义的力量,无伤大雅。




迎面扑来骆闻舟的驼色大衣,带着体温囫囵撞上他的脸。



费渡一时有些不虞。他这时和骆闻舟还不太熟,心理上更偏向温柔的陶然,再加上种种道听途说来的“闻舟事迹”,便觉得骆闻舟逃不开傻大个的形象。



费渡眼尾被冻得发红,骆闻舟看他板着脸,心想难倒十五岁的男孩也需要哄?再一想也是,其他初中生都和家人一起过冬至,而费渡已经像根草了。



他伸手把大衣拿回来穿在自己身上,敞开怀从正面搂住费渡。



刚碰上就察觉少年脖颈处一片冰凉,骆闻舟压下心里的无奈,装腔作势道:“这什么天啊,冷死我了。”




男人的身体太烫了。费渡一瞬间不知所措,血色从后颈往上漫,他皱眉说冷就多穿点,手臂抵在骆闻舟胸口。




哟,还会撒娇?骆闻舟突然起了逗弄费渡的兴致。他低头能看见费渡雪白的脖颈,于是将手掌覆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,力道掌握在费渡炸毛的边缘。



费渡先是僵硬,接着恨不得一个后撤远离骆闻舟八百里。骆闻舟的的手掌和身体一样热,掌心贴在皮肤上温和舒适,但他觉得变扭,心里第一百零八遍吐槽骆闻舟不懂事。



手掌往上擦过费渡的发尾,骆闻舟松开手将大衣脱掉,边抽袖子边说:“这周末……在家好好学习。”,说罢将衣服披在费渡身上,转身朝等候多时的陶然走去。





费渡裹着骆闻舟的衣服走到火锅店。








下菜的时候陶然和骆闻舟在闲聊,他们坐在一边,费渡坐在另一边,他的身边是叠好的大衣,像另一个陪伴他成双入对的影子。



陶然原本在说下次自己包饺子,火锅店的饺子味道一般。突然抬头看向费渡,笑着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,骆闻舟打算去商场看看衣服。


费渡抱着杯子微微睁大眼睛。



骆闻舟一巴掌拍在陶然腿上,没好气地说初三了出来玩什么,在家待着不准出门。


说完夹起一筷子肥牛开始涮。



陶然看看他又看看费渡,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戳破了某人的冬日温暖。他朝费渡挤眉弄眼示意跳过这个话题:你骆哥脸皮薄——。






零下的天气,他们踩雪拥抱,隔着热腾腾的白气懊恼又无措,为两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情。


第二周收到新衣服的费渡关上门一个人坐在床上,弯起眼安静地笑。














3.


费渡有时候会想自己真的找得到那艘船吗。他在小时候许愿得到它,但神明总是偏爱乖孩子,而乖孩子也未必能拥有,比如温柔付出不一定有回报,神明在辗转,而有些孩子已经死//去。




将费承宇转移进疗养院的那一天,医生和他简单聊了几句。


“情况并不乐观,家属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
费渡直视他,头发靠近脸颊温顺垂着,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,看不清里面的情绪。


“其实……”,医生犹豫道。


“先支付一年吧”,费渡站起身,“我看你们这里条件很好,相信可以让他多活几年。”



想劝,现在便没必要了。很快有护士过来带他去前台,走之前费渡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尸///体般的费承宇,突然开口问有没有便利贴。


对此司空见惯的护士很快送来卡片和笔,等费渡写好后折叠起来放在床头。



“我知道一年不够你活,加油。”








他果然不是什么好孩子。







不过陶然和骆闻舟偶尔还是会照顾他。



陶然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,作为一个比费渡大了六七岁的男人,目睹费渡十五岁那年至今的家庭巨变,他怎样都放不下心由着费渡一个人长大,所以即使费渡用不知从哪儿学的撩妹手段对他,他还是将费渡划在“需要照顾”的界限里,时不时探望一下。





费渡并不缺爱,它们来自夜店、酒会、赛车场,来自男女,来自形形色色的人。大部分掺杂着其他,比如陶然的爱类似亲情。


但骆闻舟不一样。














4.


钢丝线果真不好走,费渡没想到费承宇的背后能牵扯出那么多条线,甚至涉及市局高层。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,一个没水准没能力的浪荡富二代,在好友喊他喝酒时随手将自己捯饬成型,和漂亮姑娘碰杯对饮,没有理想,没有目标,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要飙完这轮车。



走路都不如陶然哥好看,费渡内心吐槽,大SUV拿来追人多好,偏偏又碰到这个更年期。


郎乔问这是哪个小鲜肉,背后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。


骆闻舟打电话让交警多贴几张,费渡乐了,缺什么都不缺钱,瞬间给出一千。



等待,见面,随口提到的线索,临别时送出的奶糖。


陶然还是那副不太讲究的样子,下巴上贴着创可贴,对费渡说别胡闹了。



奶糖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甜,他牙齿黏住伸着舌尖轻轻地舔,脑中掠过这七年所有关于这颗糖的记忆。














5.


虽然不太好意思承认,但他确实和骆闻舟相爱了。


当老板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翘班,他拎着饭店的包装袋往骆闻舟的办公室走,试图给男朋友一个惊喜。


骆闻舟当时正在筛选近几年跟这次案件类似的案子,听到敲门声毫不客气地说了句进来。郎乔和肖海洋都忙着办正事,闻言抽神往门口看了一眼。


费渡第一个看见的是离门口最近的陶然,第一个对视的是笑着看过来的骆闻舟。




将酒店外卖放好,郎乔瘪着嘴感叹费总体贴穷苦劳动人民啊,胡言乱语能不能改行,我这能力能当你们公司保安吗。


这话有没有回答都无所谓,肖海洋架着眼镜欲言又止。站在人圈最外面的骆闻舟抬手搭在费渡肩上,突然侧身把头也靠上去。



费渡哑然失笑,低头轻声说辛苦了。



骆闻舟任由自己将力气放在费渡身上,深呼吸几次仿佛开启充电模式,直到耳边传来隐约的揶揄声才直起腰,对费渡说了句谢谢,








回家后他和往常一样给骆一锅安排好猫粮,等骆闻舟回来已经很晚。


一身疲惫,四目相对时却如释重负般地笑开。


费渡抱着猫,一大一小同时转头。



欢迎回家。













6.


骆闻舟也问过穆小青自己名字有什么意义。


穆小青皱眉思考措辞,还行,自家孩子看起来不傻。


“闻是听见,舟是小船,放在一起就是听见小船划来的声音。”


骆闻舟又问:“为什么不是划走?”



“哟?”穆小青决定配合小孩的奇思妙想,“你也可以划船去找别人,看你自己。”






这样就是其他人听见小船划来的声音,但那是谁呢。好奇充斥在骆闻舟的心里,让他在小时候第一次憧憬一个素未谋面的人。





包括后来发现自己的性取向,他也保持着这一份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憧。家庭原因促使他愈发热烈挺拔,而他的热烈永远吸引向往温暖的人。



他其实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费渡这样的人,他们认识得太早,又一起经历了太多。他甚至不清楚费渡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,但这艘船又确确实实遇上了对的人。





十二岁生日愿望是新版游戏机。


十八岁生日愿望是上学不让爸妈操心,最好遇见那个人。


二十岁生日愿望是学业顺利,家人身体健康。


三十岁生日愿望是世界上的坏人再少一点。


四十岁生日愿望是和他长长久久。


五十岁头发都白了,许愿和他退休后一起去跳广场舞。


六十岁要做两个帅老头。


七十岁也要锻炼身体,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。


八十岁懒得出门了,我在家给你钻研菜式,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这么折腾,哎,我都金屋藏娇了还担心什么。


九十岁太远了,那时候你八十三,如果我还在,我就抱抱你,你也抱抱我好吗。





我的肩膀干瘪而灵魂丰盈,你不是殉道者,你与我一生同行。














7.


舍身挡炸弹后费渡昏迷了很久。


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骆闻舟,支着拐杖,身上也有伤。


骆闻舟的眼睛里包含许多复杂的情绪,可费渡从里面看见爱。于是他缓慢地笑,带着从梦境挣扎出来的勇气。


横过水面,由此到彼。


他把自己交出去,不顾一切地勇敢,迎接生命里最热烈温暖的船。











/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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